攻灭北汉，赵光义更多是吃了历史红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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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子玉

北宋的建立本质上是五代兵变的历史惯性的产物，而赵匡胤所继承的也是从后梁到后周五个王朝所积累的军政遗产。虽然赵匡胤在位期间逐次剪灭南方诸雄，但由于北汉问题没有被解决，所以当时的北宋只是继后周之后的“后宋”王朝，只有在解决北汉问题之后，北宋才剔除了其肌体内的乱世基因，成为传统意义的王朝。

至于为什么说只有在灭掉北汉之后，北宋才彻底剔除了身上的“后宋”基因则是因为，河东与中原的博弈始终是五代历史的主旋律，李存勖、石敬瑭、刘知远都是从河东走出去在中原建立了帝业，河东没有在领土和政治层面融入中原王朝的系统，自唐末以来的乱世就还没有结束。

951年正月初五，郭威于汴梁城登基称帝，建立了后周王朝。郭威称帝代表着中原王朝的皇权已经完成了从沙陀精英到汉人精英的转移，后周王朝的建立代表着沙陀人已经基本完成了汉化，成为汉人的一部分。

这是继五胡十六国、南北朝之后历史的又一次民族融合。

但是，当时的河东却是被后汉高祖刘知远的弟弟刘崇所控制，当郭威于汴梁称帝之后，刘崇也紧接着于十六日在晋阳即皇帝位，建立了北汉王朝。北汉实际上就是后汉王朝在河东的延续。

所以，从唐末以来的“梁晋争霸”并没有结束，只有中原王朝在领土和政治层面兼并河东，才能宣告乱世的结束。

当然，刘崇也想复制石敬瑭、刘知远的路南下灭周，再次实现河东对中原势力的胜利。只是，随着李存勖、石敬瑭和刘知远的相继南下，河东不管是军事资源还是财富、精英，都基本流入了中原，此时的刘崇在实力层面根本就不是后周的对手。因此，即位之初的刘崇是频频南下，想要取而代之。但刘崇既不是郭威的对手，更不是柴荣的对手，高平一战，北汉损失惨重，刘崇是乔装打扮成农民才捡回了一条命。

北汉本来就实力有限，连续的兵败导致北汉的经济压力更大。

954年十一月，刘崇病逝，享年六十岁，庙号世祖。其子刘承钧继位，改名刘钧，是为北汉睿宗。

960年，后周禁军将领赵匡胤发动了陈桥兵变建立了宋王朝。赵匡胤称帝代表中原的皇权已经在汉人精英中完成了第一次循环，中原王朝的沙陀基因已经基本被剔除，如果赵匡胤能够进而灭掉北汉，那么唐末以来的乱世就可以暂时画上句号。

但是，赵匡胤君臣在面对天下这盘乱棋时却选择了先南后北的战略，理由是，如果先打北汉，那么宋朝就要直接面对辽国的压力，如果能够暂时保留北汉，那么北汉就可以作为宋朝和辽国之间的缓冲，用赵普的话来说就是：“太原当西、北二面，太原既下，则我独当之，不如姑俟削平诸国，则弹丸黑子之地，将安逃乎？”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话，赵匡胤不能说的话是：南方诸侯好对付，自己容易建立军功，在短时间内积累统驭中原的个人威望，以稳固皇权。就像当年的隋文帝即位之后首先选择用兵江南是一个道理。

不过呢，搞定河东也确实存在技术难度，这一点我们从以往的军事案例中就能看出：901年三月，朱温对太原用兵，但却由于后勤问题和连日大雨而被迫撤兵；902年三月，朱温再次用兵太原，但却由于士卒多病不得不再次撤军；高平之战后，周世宗乘胜用兵太原想要一举解决掉北汉问题，但却由于连日大雨、士卒多病而不得不撤军。

朱温和柴荣都是当时的猛人，尚且在太原城下无可奈何，那么赵匡胤也势必会面对相关技术困难。至于太原为何如此难打，我们可以用郭威说过的一句话来说明：“河东山河险固，风俗尚武，土多战马，静则勤稼穑，动则习军旅，此霸王之资也，何忧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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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武德充沛

图源/剧照

从郭威的话中我们能捕捉到这些信息：河东地势险固，比较难打，且太原是一座坚城；河东是抗胡的一线，武德充沛；河东战马资源丰富；河东是沙陀武力的根据地。

为什么河东的乱世枭雄总是能很容易建立王业、帝业，原因就在这里。

更为重要的是，此时的北汉还有辽国的支持，这更加大了中原王朝拿下河东的难度。因此，赵匡胤君臣做出先南后北的战略决策也能理解。当时，赵匡胤还想将北汉主力吸引到中原进行歼灭，他曾经对刘承钧说过这样的话：“你要是有志于中国，就下太行山来决一胜负吧。”

呵呵，刘承钧才不傻，知道自己要是离开了太原就等于自动放弃地利，因此根本就不理赵匡胤。所以，在刘承钧在位期间，赵匡胤根本就没有想过灭北汉的事。

但是呢，赵匡胤依然选择对北汉间接性用兵：乾德元年（963），赵匡胤派安国节度使王全斌用兵北汉，夺取了北汉之乐平县，并攻打辽、石二州；次年（964）二月，又派曹彬、李继勋、康延沼、尹训等将率军再次攻打辽、石等州，当时，北汉辽州刺史杜延韬和将军冀进、侯美率部下三千人投降宋军。

由此我们就可以看出，赵匡胤最初对北汉采取的是蚕食政策，不断消耗北汉的战争潜力。因为，北汉本来就实力有限，再加上要向辽国持续输入岁币，经济压力相当大，如果能够不断消耗北汉的实力，那么解决北汉问题则将只是时间问题。

也就是说，赵匡胤打得其实是经济战。

这里，我们可以简单提一下北汉的经济情况。刘崇建立的北汉是地少民穷，收入相当有限，除了要维持正常的开支外还要支撑前方的战事，每年更是要向契丹输入十万贯钱的岁币，所以北汉的赋税就相当重，导致许多百姓都逃到了中原。

而刘承钧又因为在即位之后对契丹的礼数不周引起了对方的不满从而各种刁难。在契丹的政治压力和宋朝的军事打击之下，刘承钧最终于968年去世，终年四十三岁。对于刘承钧的去世原因，史书也说得相当清楚：“自李筠败，狼狈而归，又失辽之欢心，势力窘弱，忧瘁得疾。”

这里所说的李筠之败是指刘承钧曾紧抓宋朝建立之初昭义节度使李筠的叛乱事件率兵南下，结果却遭遇大败，因而患上了“恐宋症”。

刘承钧去世之后先是其养子刘继恩继位，是为北汉景宗，但继恩只做了六十多天的皇帝就被宰相郭无为指使供奉官侯霸荣杀死，进而拥立刘承钧另一个养子刘继元即位，改元广运，辽国册封其为英武帝。

面对北汉的内部乱局，赵匡胤决定正式对北汉发动灭国大战。968年八月，赵匡胤派客省使卢怀忠以及李继勋、党进、曹彬、何继筠、康延沼、赵赞、司超、李谦溥等二十二名大将率领朝廷禁军自潞州、晋州进攻太原并一度推进到太原城下。

只是，宋军此次依然遭遇了朱温、柴荣之前的技术困难，在久攻不下而辽国援军又到来的情况下只能被迫撤军。

开宝二年（969）二月，宋朝再次用兵北汉，以曹彬和党进为先锋，赵匡胤则亲率大军继后，御驾亲征。此次，宋军依然没有撼动太原这座坚城，强攻了三个月，在多雨、酷热、辽国援军等多重困难面前又只能撤军。此次宋军仓皇撤军还“留”给了北汉大量的包括粮食、茶叶、绢帛等物资，暂时缓解了北汉的经济困局。

北汉之难攻由此可见。

开宝九年（976）八月，在南塘已平的情况下赵匡胤再次决定对北汉用兵，以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党进、宣徽北院使潘美等将分别率领五路兵马同时向北汉的忻、代、汾、泌、辽、石等州发起进攻。但在关键时刻，赵匡胤却于十月二十一日突然驾崩。而此时的权力继承才是宋朝的大事，所以宋军就再次撤军。

等于说，宋朝内部的政治剧变给了北汉暂时喘息的机会。

赵匡胤驾崩之后，其弟晋王赵光义继承皇位，是为宋太宗。

等于说，赵匡胤虽然是北宋的开国君主，但他一生都没能搞定河东的北汉，结束乱世，他和李存勖、郭威、柴荣这些人一样，都属于乱世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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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属于乱世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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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呢，太祖虽然没能最终解决北汉问题，但却极大消耗了北汉的战争潜力，尤其是对北汉人口的转移：开宝二年（969），太祖在亲征北汉时将太原周围诸县万余家迁徙到山东、河南之地；开宝九年（976），再次用兵北汉时又将俘获的北汉忻州、代州和山后诸州的百姓四万八千余口人迁往了河洛之地。

北汉人口本来就少，赵匡胤此举简直就是对北汉进行釜底抽薪。可以说，战争和转移人口是宋太祖消耗北汉的两大重要举措。等到光义即位之后，北汉实际上已经奄奄一息了，就剩被推一下了。

更重要的是，北汉此时的内斗依然在加剧，典型事件就是刘继元杀掉了作为北汉军队主力的吐浑军的统帅卫俦，自毁长城。

太平兴国四年（979）正月，在解决了泉州和吴越的割据势力之后，宋太宗赵光义决定御驾亲征，一举解决掉北汉问题，此次北征，光义是如此部署：以潘美为北路都招讨制置使，统率崔彦进、李汉琼、曹翰、刘遇等大将率领十余万宋军分四路会攻太原；命郭进扼守石岭关（今山西阳曲东北关城），命孟玄喆镇守镇州（今河北正定），阻击来自北、东两个方向的辽国援军。

辽国呢，为了保住北汉，也及时派出援军，辽景宗耶律贤以南府宰相耶律沙为都统、冀王耶律敌烈为监军，与南院大王耶律斜轸率兵紧急救援北汉。随后，又命左千牛卫大将军韩侼、大同军节度使耶律善补率领本路兵马南下增援。

只是，辽国援军却于三月份在石岭关被宋将郭进打败，辽将耶律敌烈战死，辽兵死伤一万余人。在辽国援军不能增援的情况下，北汉就只能孤军面对宋军的压顶之势。

最终，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北汉国主刘继元只能投降，五月五日，随着宋军进入太原城，北汉宣告灭亡。

北汉灭亡代表沙陀精英建立的最后一个政权成为历史，也意味着中原和河东的长期博弈正式结束，此时的北宋才算勉强实现了所谓的大一统。

也就是说，北宋的历史是以979年为分界点的：之前属于五代乱世的延续；之后才算传统的大一统王朝。当然，宋朝建立的大一统格局根本不能与传统王朝相比。

只是，光义解决北汉实际上也是吃了历史红利，要不是柴荣和赵匡胤对北汉的持续消耗，光义想顺利解决北汉问题依然存在很大难度和变数。

为了避免河东再出现割据势力，光义最终决定毁灭晋阳城：先是用火烧，接着又用水灌，甚至又派人削平晋阳北部的系舟山，谓之“拔龙脊”。和当年隋文帝在平定尉迟迥之乱后毁灭邺城的做法一样，都是为了彻底抹除关东、河东的割据基因。

随着晋阳城被毁，五代的历史也彻底回归史书，历史轰隆隆切换到赵宋盛世。

只是，北宋新建的太原城却根本不能与之前的晋阳城相比，大大弱化了太原城防守游牧势力的军事功能，此举也给之后的靖康之难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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